邪灵 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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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宫里,我是太后的心腹。大家都这么说。绮华馆验证了我的忠诚,忠诚是人们怕我的理由。我的确忠诚,我将绮华馆和地下花园的秘密泄露给父亲,我促使父亲设伏拘捕安德海,我促使翠缕偷来锁梦的瓶子,导致太后的亲信“没有了”,这一切,最终证明了我的忠诚。不,这不是我的忠诚,而是太后对邪灵的绝对信任——怕我的人,却不知道,我就是邪灵。看见我的人全都倍加小心,战战兢兢,万一躲不过我,便硬着头皮赔上笑脸,心里却巴不得赶快离开。有时,我拦住一个问,你到底躲什么,你看见了什么?告诉我,你们看在眼里的到底是什么?我知道她们无法回答,我拿她们取乐。她们脑子里的图画混乱无形,不值一提。我懒得理她们,也无颜再返王府面见父亲,我像父亲一样成了孤家寡人。父亲终日戴着一顶旧毡帽在树下垂钓,我们周身埋着同样的孤独。我常常骑着南荣乐在翊璇宫里和宫墙外游荡,无论白天夜晚,像丧失了知觉般感觉不到时间的变化。我将我昔日的公主服穿在南荣乐身上,将首饰嵌镶在马鞍上。每天一早,宫女围着我,将我打理得纹丝不乱,古板而严整,我的容貌已经改变,脂粉下藏着一张毫无生机的、苍白瘦削的脸。若有人走进我的心,会看见我的心已是一座荒废的园林,满目疮痍,残垣断壁,荒草丛生。如果继续看,会发现在一片苍白的池水边,有一个垂垂老矣的背影,那是退出紫禁城的父亲的背影,父亲身上披满了雪和盐粒。

我是一位少妇了,我甘愿荒废,变得干瘪而无趣。

我难得回一趟公主府,刚进门,额驸的随从就会问,是否要召见额驸。当然,要召见额驸,否则就不是夫妻了。额驸来了,我们枯燥无味地吃了顿饭,像两个老年人那样坐了一会儿。我们无话可说。我知道,额驸在等我发话离开。这个我会,而且我已经想好,等额驸走后,我要花时间想一想白萨满的事儿。是的,是白萨满,还有他的剑,我险些忘了这重要的一环。白萨满危险而重要,却没有被太后处决,而是被关在一处地方,这难道不奇怪吗?虽然太后说,以“眼见白萨满”为天下太平的证明,但是,难道最放心的做法不是处决他,令他彻底消失吗?让额驸走,我要将这件事想想清楚,白萨满。然而,我脱口而出的,却是相反的意思。我说,额驸,你知道白萨满吗?

额驸的母亲是寿恩固伦公主,也就是我的姑母。人人说,这是福上加福。这是皇室的惯常做法。我们只愿好处、财富和权力在皇室内部流通,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,因而,觉罗有两位公主嫁给了一家子的父亲与儿子。“白萨满”一出口,我就知道说错了。然而,我那看上去斯文而瘦弱的丈夫在听到这三字时,却显得若有所思,似乎对这几个字并不陌生,或者还略知一二。因此,我约略觉得,我的婚姻,似乎可以有一点题外话了。

我年轻的丈夫陷入沉思,拿不准是否要将他知道的告诉我。他无辜而怯懦地望着我,等我发话。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,额驸若知道,就请告诉我吧。白萨满,知道的人可是不多呢,而额驸,您的父亲以博学名闻朝野,额驸从小耳濡目染,想必也是博学之士……这恐怕是我对额驸说话最多的一次。我没有想到,额驸用他那双衰弱而清澈的眼睛望了我一会儿,讲述了一段关于白萨满的道听途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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